第八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(第2/2页)
他一脸洒脱,又看向两个徒儿:“唯一尚有牵挂的是你们几个,尊嘉你全身经脉俱损,你潜心按我疗伤心法休养,日后便与常人无碍。武功没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,大可守在这君山,做个自在君子。蓄英你携你门徒,定要尽心辅助思忠,他一人远在京师身陷黑暗旋涡周旋,可苦了他了。”
蓄英尊嘉牢记在心,默默垂泪。
蓄英思索许久,还是问道:“师父,蓄英心中不解。昭世做出如此欺师灭祖的行径,为何您不管不顾,还不让我们寻他?”
清芷长叹道:“因果循环,皆有定数,就随他去吧。这本是我门内之事,但也是我这十六年来的心结。我三十九岁那年,曾去天山采摘雪莲用以炼药,返回途中正撞到一桩血案,塞北首恶狄牧魂追杀一家妇孺,那人想要强占少女作妾,其父母便带一家人逃亡。我那时已在君山归隐七载,已修身养性,没了杀心,便削掉他两指劝他从善。他在我面前再三立誓绝不再犯,我只觉上天有好生之德,便放他离开。”
他略微停顿,神色难过,又讲道:“我离开后,越想越不妥,便连夜赶回去。可是晚去一步,我所忧之事已发生,那狄牧魂当晚便将那一家老少尽数屠杀!”
他语音震颤,悔道:“我自知一念之仁酿成大错,百般懊悔,便一路打探找到了狄牧魂的住所。那时我已心绪大乱,只想将这恶徒千刀万剐,那人毫无人性,以自己妻妾做挡箭牌,我便尽数杀光。最后我刺了他一十三剑,每一剑都祭拜一个亡灵,让他痛苦死去。在我离开之际,我内心渐平,才听出附近尚有呼吸气息,我循息寻找,发现一个大筐里竟还有一个五六岁小孩,那小孩面无表情,面色冷如冰霜,我问什么也不讲话,眼都不眨的看着狄牧魂的尸体,我想这必是狄牧魂之子。父母之错与孩子无关,我只觉得对他亏欠很多,便带他回君山,取名昭世,悉心教导,抚养成人。”
任昭泽胆寒道:“这小孩眼睁睁看着父母死在面前竟然无动于衷,一点哭喊声都没有?”
清芷答道:“这正是那时我所忧心之事,他小小年纪似乎冷酷无情,初到山上半年不曾讲话,只念书练武。我让他们三人处处关爱昭世,后来渐渐的昭世融入进来,与师兄们关系还很好。他尤其对我百般孝顺,我也就放下芥蒂,觉得他原本是生活环境所迫,养成了孤僻性格,现在才是孩子天性萌生,加上自觉对他有亏欠,便更加用心教他。”
“物极必反,这孩子如此反常,先生没有怀疑吗?”夏兰问道。
“自收此四徒后,四十岁时,我闭门不再收徒,常有慕名寻师之人便回绝。这十年让蓄英收留天下孤苦黄口小孩,抚养长大。他四人秉性不同,便分别教化。这其中思忠蓄英好文,尊嘉昭世爱武。我分别授以他们外家和内家武艺,思忠善学治国安家之道,便只传他轻身术。”
“先生缘何分别传武?自古内外一体,才可有多成”,任昭泽疑惑道。
清芷意味深长道:“我常自谦,说‘山外青山楼外楼,强中自有强中手’,我教化他们并非传承武学,也不为了争什么虚名,我不希望我的徒儿去争什么天下第一,更不希望他们身怀绝艺祸害天下,是以我分传武艺,让各人皆有缺陷。外熟内浅则威力不足,招式精妙却难留内劲;内精外疏则有力难出,内力精湛却无招可发。”
任昭泽钦佩道:“先生如此大爱,明明已是当世第一,却仍然虚怀若谷,事事深思熟虑,解忧江湖,难怪家师当年对先生字字佩服,句句敬仰。”
清芷摆手笑道:“你师父自是世外高人,当年他可是个纯粹的武痴,寻了我三年,与我在坐忘峰比武,斗了三天三夜,打了个昏天黑地。我们先比拼内力,后斗招式,难分伯仲。后来我们坦诚相谈,结为忘年之交。”
任昭泽疑惑道:“我并未提及家师名讳,先生如何得知?”
“你我初次相见我便明了,你与尊师同门内功,内息气流一致,昭泽你怎会不知呢?”
任昭泽茅塞顿开,惭愧笑道:“我真是愚钝,原来我与先生缘分颇深,二十年前我随师父四处找寻先生,后来师父得偿所愿,自此隐退,我承师父心愿江湖行侠仗义,有幸得见先生,你我共饮达旦,好不痛快!那时哪曾想过清芷先生竟是当年的影无尘......”
他二人相对大笑,心照不宣。
“所以说,这世间所有,皆系一个‘缘’字,我们有缘相识,如今我们因缘重聚于此,诉说过往,也算是圆满了。”
众人面容带笑,心情也略微轻松了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