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九十五章 身契 (第2/2页)
伺候平宁郡主睡下后,齐衡蹒跚着走出屋子,看着天上明月皎皎,心中更显悲凉。
“外面的人看着,觉得我们要风得风,要雨得雨;我们看着大内,也觉得官家威风八面、四海来朝,可我们都是凡尘之人,又不是神仙,官家心中有苦,我们心中也有苦。”
“其苦不堪说,其痛难言停,洛河三千星,不独照月明。”
“备车,备车!”
邕王府。
“小公爷,可是有什么要紧事?这么晚了还来府中拜访?”厅堂内,齐衡立在屋子里一动不动,这时邕王妃走了进来,一脸笑脸盈盈的开口询问道。
“王妃应当知晓我所为何来。”
齐衡难得违了规矩,一双眼睛直瞪瞪的看着邕王妃,说道:
“还请放了我父亲。”
邕王妃神情一顿,连忙笑着回道:
“这是哪里的话?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了呢。”
齐衡蓦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锐利的匕首,直抵着自己的脖子,看着一脸惊愕,随后又表情转为淡然的邕王府厉声道:
“那就让我的尸首,与县主成婚吧!”
邕王妃脸上的错愕一闪而逝,旋即略感新奇的看了一眼齐衡,面露赞赏道:
“汴京城里人人都说,齐家小公爷是个如他父亲一般的脾气,逆来顺受、惯是好摆弄的,不曾想世人皆是看错了,你骨子里还是承袭了你母亲的傲气。”
齐衡却是笑不出半分出来的,继续道:
“荣飞燕之死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遮掩过去的,但我齐衡好歹是公爵之子,在官家面前也是露过脸的,此等大案,我就不信你们还能一手遮天!”
邕王妃只有齐衡突然掏出匕首的那一刻,脸上才显露出出乎意料的神情。
当下齐衡这样言说,邕王妃仍然是笑着道:
“小公爷还是太年轻,我们之所以请国公爷来家里一趟,不是借此挟制你家,不过是想把事情当面说清,犯不着起了兵刃之气,伤了两家和气。”
“和气?”
齐衡压抑许久的心情当即激愤起来,怒喝一声:
“你所说的和气,莫非就是把我父亲强绑来你家‘做客?’”
邕王妃神色闪烁,表情略微讪讪的解释道:
“我家登了你家府门这么多次,却全然像是丢石头进水潭,连个响声都听不到,如若不然,又怎么能让你登我们家府门呢?”
“有些话,还是要当面才能说清。”
邕王妃说着,看了齐衡一眼,道:
“我知道本以你的性子,应当是任由婚事由父母媒定的,但现在之所以执意不肯,无非是心系盛家那个庶女罢了。”
齐衡登时心中一惊:
“你们…你们想做什么?”
邕王妃浅浅笑了一声,轻理了一下袖口,悠然道:
“你方才说的对,对你、对你父亲,我们家都是不敢置于死地,但那盛家如何?”
“不过是一个区区五品小官罢了,纵使现在天下未定,但以王爷之尊,对付区区一个盛家,想来……也不是什么难事?”
齐衡当即瞪眼道:
“莫非你以为这天上都已经是你们的囊中之物了吗?”
“这与囊中之物又有何干?”邕王妃当即反问了一句。
“无论这天下是不是我家的,但对付他一个盛家,依旧是绰绰有余不是?”
“嗯,也不尽然。”
这时,邕王妃又突然自语道:
“那杨家还与盛家是姻亲呢,却有些麻烦……”
“对,对的!”
齐衡被邕王妃提醒了过来,立马跟着道:
“杨家世叔刚入了内阁,要是你家敢趁现在对付盛家,杨家绝对是要帮衬一手的!”
邕王妃没有反驳,而是跟着点了点头。
“对,你说的极对!”
不过邕王妃旋即唇角微动,绽放出了笑容,看着齐衡满脸真诚道:
“盛家难动,但盛家那个庶女呢?
非是盛家嫡系,杨家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区区庶女,就拿着自家今后几十年的气运相博吧?”
见着齐衡依旧秉着匕首抵在脖颈,似是还渗出了血滴,邕王妃面露心疼道:
“小公爷,还是快快将那兵刃放下吧。”
“你若死了,那盛家丫头也是必死的,不光她,你还想想你父亲、母亲,齐家一脉自此绝后,你父母双亲今后也就只能守着那一个空宅子了却残生了。”
“想必你也是不忍心的吧?”
父母家族、明兰,是齐衡心中最看重的东西,而现下,却是全都被邕王妃拿来当做威胁威胁齐衡的筹码。
齐衡只觉得自己已经是被层层罗网束缚住了,再也挣扎不动。
双手无力垂落,匕首噔的一声掉在地上。
“可是为何偏偏是我家?”齐衡只觉自己已是无力反抗,但还是忍不住反问道。
“只因为我女儿喜欢。”
邕王妃浅浅看了齐衡一眼,施施然道:
“若你们这样空有虚衔的人家,都能面对着王府笑,背时骂,那天下还得了?
我女儿看重的东西,往日里弄不到手,但若是今时还不能如愿,那我也是枉为人母了。”
“好,好啊!”
齐衡眼里流着泪,怅然朗声大笑这世间的荒唐:
“好一个母女情深!好一个父母爱子!”
“父母之爱子,则为之计深远,王妃,你以为这就是计之深吗?”
邕王妃不在意的笑了笑,回道:
“我女儿能得高兴顺遂,这便是我这个母亲,该为她考虑的。”
“为了一己私欲,竟能如此算计,好得很啊!”
齐衡凄惨一笑:
“上天残害官家,竟使得我朝江山要落在你这种人手上,真当是可笑至极!”
“元若,签了这婚书吧!”
邕王妃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婚事放在桌案上,神色从容道:
“这一纸婚书落笔,你父亲当下便能回家,你也无须再担心盛家那姑娘。”
“毕竟,我女儿是要与你过日子的。”
这话的言下之意,无非是要一直拿着明兰做要挟,让齐衡忘却当下的不快,今后与嘉成县主好好过活。
看着被邕王妃放在桌上的红纸婚书,齐衡只觉得格外夺目刺眼。
那婚书上浓红的颜色,不像是衬出来的喜庆,反倒更像是他齐衡该流却未流的血。
这也不是什么婚书,而是他齐衡的身契。
一笔落下,从今以后,他都要就此被拘束住。
挣脱不开,也不敢挣脱。
但,他也不得不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