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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6 建康金兰才相会 闹市二教起争端

46 建康金兰才相会 闹市二教起争端 (第1/2页)

上清大殿里鸦雀无声,殿外叶随风旋,沙沙作响。香案上烛火跳动,上清神像的面孔时明时暗,似乎是在彰显这位祖师喜怒无常的脾性;众人幽暗的影子忽长忽短,正如他们澎湃起伏的心情。
  
  自三界分定以来,天规陈世,学道修真之士,须经雷、火、风三灾利害不死,才能得享大道,蠃鳞毛羽昆五虫皆不能免。雷灾是第一大关,由雷部神将下降三道天雷,应劫不死,乃成人仙。
  
  天律如此,从不容情。可卫凌羽应雷灾时雷云自行消散,是何缘由?众道心如明镜,雷部神将势必是感应到下界有人修为已臻青正圆满,才来降灾,只是到来之后,发现应劫之人是卫凌羽,免去了他的雷灾,直接晋升九五。
  
  能教雷部神将法外开恩,自必不是寻常凡夫!
  
  良久,赤阳子神色转缓,率先打破了沉默,道:“你从小到大,可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?”
  
  卫凌羽想了想,道:“弟子幼年时遭恶人抛进襄水,遇水不沉。前番在王屋山,金翅大鹏鸟曾带说弟子像什么退转天人,不过它也不是很肯定。”赤阳子扭头看向正阳子,眼神中有询问之意。
  
  正阳子见多识广,对佛学亦有涉猎,道:“你们有所不知,金翅大鹏鸟其实早就证了佛家所说的罗汉果位。佛家把凡人之上的称为天众,近乎于咱们道家的神仙。他们讲六道轮回之说,天众如堕轮回,即为退转天人,用咱们的话来说,就是临凡仙人。”
  
  众人齐齐地“啊”了一声,不掩吃惊之色。除正阳子外,都走到卫凌羽面前,向他稽首行礼。
  
  卫凌羽慌忙还礼,道:“各位我的师叔、师兄,可折煞我了。”
  
  正阳子走到近前,拍了拍他的肩膀,勉励道:“古人云:‘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空乏其身,行拂乱其所为,所以动心忍性,增益其所不能。’你幼时遭遇,你师父在信里都跟我说了。仙家临凡,干系重大。孩子,未来的路还很长,你肩上的担子很重。”
  
  卫凌羽万没料到自己是仙人下界,想必是被上天委以重任,才会临凡,心头沉甸甸的。感觉自己优柔寡断,难成气候,恐怕辜负了期望,不禁生出惶恐担忧之情。
  
  见正阳子眼里希冀满溢,余人皆如此,忽而想起那晚在悬空山,正阳子说碧游宫设在金鳌岛,主要是为监察聚窟洲妖族动向,心头震动:“我教数千年传承,前辈们心怀天下,恪尽职守,品性高洁傲岸,岂能教此精神止于吾侪?”眼神坚定,正色道:“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。”正阳子欣慰开颜,不住点头。
  
  卫凌羽道:“弟子还有一事禀告:当初在王屋山,金翅大鹏鸟曾对弟子说起,它是受九婴请求入灭。弟子还听说,九婴的部分元神已经脱困。”群道闻言,颜色陡变。
  
  正阳子皱眉道:“原来如此。怪道我曾推算出金翅大鹏鸟于五百年前证阿罗汉果,却早不入灭、晚不入灭,偏生在六月廿五日入灭,原来是受九婴蛊惑。”
  
  赤阳子性焦,道:“掌教师兄,九婴修为通天,仅次于洪荒古猿。它部分元神脱困,恐怕为害不小啊!”
  
  正阳子点了点头,道:“九婴本体没逃出来,要想有所行动,必然要窃居龙蛇之属的躯体。”叫都讲法师郑经出列,道:“由你派人通知下属所有宫观,务必留心各地道行精深的蟒蛇蛟龙,如有异样,立即上报祖庭。”郑经领命而出。
  
  正阳子又向高功法师赵桐、监斋法师许攸抬了抬手,道:“赵桐,你去一趟八景宫,找张继业,把九婴之事告诉他。许攸,玉虚宫那边就劳你走一趟了。玉清宗跟咱们不对付,但兹事体大,你要以大局为重,如有玉清道人寻衅,全当没听见,万不可与人起争端。”
  
  二人稽首道:“谨遵师叔法旨。”躬身退出殿去。
  
  卫凌羽道:“掌教师伯还有什么吩咐?弟子聆听教诲。”
  
  正阳子笑道:“没啦!告诸往而知来者,自古以来长辈都在安顿晚辈,少有安顿到位的,很多时候,路是自己蹚出来的。去罢。”
  
  卫凌羽躬身退下,拉开殿门,径直走出。既知自己是神仙临凡,大任在肩,沉意塞胸,无心睡眠。也不凌空飞渡,一步步走到了紫芝崖。上到了崖顶坐下,只觉海风拂面,心头也是说不出的凌乱。
  
  恍惚间,陡闻海风中伴着阵阵悦耳的歌声。那歌儿是由东南土语唱的,很是绕舌,听不出是什么意思,只是调子轻柔舒和,夹着欢愉之意,想来歌者心情十分舒畅。
  
  向着歌声来源方向瞧去,见一人在湛蓝的海洋中浮浮沉沉,拨水嬉戏。细看是个正值碧玉年华的少女,五官精致,发呈妃色,上身半赤,玉臂白皙赛藕,肌肤润入羊脂。酥胸半露,仅以一对珍珠玉贝裹束;两条桃色丝绦绕腋而过,于脊后结成蝶状。腰柔似柳,麝脐珠宫,腰际以下是半截流光浮动的沙青鱼身。
  
  知是本教水族同门,且为雌性,因恐失了礼数,不敢再瞧,起身要走。
  
  那鱼人却已看到了他,发出银铃也似的笑声,叫道:“喂!不要走哇!”
  
  卫凌羽脸上发烫,侧脸稽首,道:“静虚子无意冒犯,失了礼数,姑娘莫怪。”
  
  那鱼人笑了笑,潜进水下,游到崖下低岸之处,鱼尾一摆,跃上崖来,落地时鱼尾业已化成双腿,道装结束,妃色头发变作青丝道髻。
  
  待它从容走近,卫凌羽这才看清,它竟是适才向正阳子汇报四海之行结果的海灵儿。
  
  海灵儿步态轻盈,到他跟前,道:“我是鲛人,不懂你们人类的那些礼仪。你放心好啦,我不怪你非礼啦!”卫凌羽闻言大窘,不知如何接话。
  
  海灵儿又道:“你不在上清大殿陪着掌教他们,怎么到紫芝崖来了?”
  
  卫凌羽扯个谎,道:“掌教师伯与赤阳、真阳两位师叔及九位师兄有话要说,我觉得有些闷,出来走走,无意在到了这里,这个……道友莫怪。”
  
  海灵儿吐了吐舌头,扮个鬼脸,道:“你这人好啰嗦,我都说不见怪啦!”跺了跺脚,道:“我是水族,不能在岸上待太久,不跟你这无聊透顶的家伙说话啦!”转身向崖下一纵,“噗通”落水,又化作了鲛人模样。
  
  经历这一小小插曲,卫凌羽心头倒不如何烦闷了。凌空飞渡,回了小院。
  
  次晨,整理好行装,背上久睡不醒的毛团,去见了卫怜钗跟吕凌烟,说明回程之意。再赴悬空山辞行。正阳子见他去意已决,也不挽留,传下法旨,教负责接引众箓生的虚谷子相送。
  
  到了岸边,乘上大船。虚谷子做起法来,引来东风,座船乘风破浪,径直向西。
  
  神农宫在娄县,东临东海,在钱唐湾以北。吕凌烟央虚谷子先送她到了娄县,就此与卫氏兄妹分别。虚谷子又送卫氏兄妹到了桃花岛,这才返程。
  
  卫氏兄妹在桃花岛赁了一艘渔船,登陆才刚未时,阳光正毒。不一日,到了钱唐县,在外公家住下。
  
  期间,毛团终于将固本丸药效尽数吸收,醒了过来。它沉睡时体型增长极快,若是人立而起,比卫凌羽还高半个头,掌间生出三尺长的利爪,端的锋锐,奔跑起来疾比骏马,威风凛凛。
  
  住了半月,卫凌羽念着与林婉怡的约定,便向二老辞行。嵇雄夫妇见挽留不住,只好赠银百两以为路资。
  
  临别前,外婆赵氏与卫怜钗均洒泪相送。嵇雄毕竟心思稳重,虽然伤感,却不矫情,道:“好男儿志在四方,你决意要去游历江湖,外公也不好强留。在外想家了,随时记得回来。”
  
  卫凌羽心头一暖,向二老磕了头,道:“外公,外婆,你们要保重身体。”起身又向妹子道:“舅舅不在家,你要照顾好外公外婆。”
  
  卫怜钗哭红了眼睛,道:“哥,万事一定要小心啊!”
  
  卫凌羽心想离别难免多生惆怅,说的越多反而越发不舍,便拍了拍毛团的脑袋,呼喝一声,望北而行。
  
  行程中,路旁有人见他带只毛茸茸的庞然大物,不知是何走兽,无不骇然失色。毛团顽皮,见了行人会追逐,但其性子温和,不会伤人。饶是如此,也吓得不少人落荒而逃,卫凌羽不得不呵斥训责。
  
  毛团自从吃了一炉固本丸,非但体型长大了许多,灵智也开化不少,相处日久,倒也能听懂他说的一些简单的言语。
  
  它对背篓有特殊的情感,背篓放在何处,即使卫凌羽暂时离开,它也会守着背篓,等他回来,因此他一直背着背篓。
  
  这一日,到了乌程县。吃过了饭,在太湖游了一圈,感觉没劲,继续北上。走不多远,感知到一道微弱的妖气出现在东北十里外,正向南移动。
  
  异类因种属差异,成精后散发的妖气也各有差别。妖气浓郁与否,则取决于精怪本身的道行。那妖气很是微渺,足见道行平平,并无粲然可观之处。
  
  卫凌羽当初在王屋山见过许多异类,勉强算是见多识广了,可是无一与这道妖气相近的。
  
  乍遇自己不曾见过的异类,心头好奇,取下背篓,教毛团守护在侧。捏着乘风诀,真气出海,先行足少阴肾经,冲出涌泉穴,一跃而出。再引真气,上行督脉,向东北飞掠。
  
  十里之遥,不掐乘风诀,也只两个纵跃而已。落下地来,见一只大如笸箩的彩蝶膜翅急扇,惊慌逃窜。空中鹰嗥悠扬,一只黑鹰展翅扑下,鹰爪箕张,向那彩蝶抓到。
  
  卫凌羽见那妖精竟是只蝴蝶,大是不期而然。自天地开辟以来,发明万类,覆载群生,遂有蠃鳞毛羽昆五虫。人为蠃虫之长,最具灵智,能经纪、善营造,设王服教化,逞奇技淫巧,遂为世界主宰。其余一切生灵,浑浑噩噩,全凭兽性本能行事。或偶获机缘,活得久了,吸收日精月华,修成人身,乃为精怪。只这昆虫之属,最为特殊。
  
  古有“夏虫不可语冰,蟪蛄不知春秋”之说,是隐喻人之见识浅薄,可也说明昆虫寿命短暂,短则几日,长则数月,往往难活到来年,不见四季更迭,因此成精不易。
  
  这彩蝶道行虽不深,却已成精怪,岂能不教他意外?
  
  那彩蝶毕竟受先天所限,非是黑鹰之敌。此物以花粉露水为饮食,修行艰难,不能为害。卫凌羽见它丧命在即,多年积修将成泡影,动了恻隐之心,便即挥掌。真气到处,黑鹰螺旋坠地。
  
  卫凌羽乘机再发一掌,真气裹挟了黑鹰,窜上天空。黑鹰见卫凌羽隔空出手,己身几如玩物,不能自已,长唳一声,盘旋几圈,振翅飞走。
  
  那彩蝶死里逃生,扑棱棱落下地来,变作人形,屈膝拜倒,操着一口吴地方言,道:“彩蝶叩谢恩公!”
  
  卫凌羽见它身不满三尺,女孩儿模样,只因道行低微,变化不彻底,膜翅未能隐去,额前伸出一对卷曲触角,眼睛大得出奇。猎奇心起,想问它得过什么机缘,转念寻思:“这小蝴蝶道行低微,初得道时,恐怕灵智还未开化,问也是白问。”便道:“不需多礼。你修行不易,要千万小心,一个不慎,多年苦功尽付流水,岂不可惜?快些逃命去罢。”
  
  彩蝶无声落泪,拜谢再三,扇动两对膜翅飞走。
  
  南方气候温润,要比北方冷得晚。卫凌羽带着毛团晓行夜宿,走了一月,天也凉了。及至建康时,已是十二月中旬。
  
  城门军士见他带了一只庞然巨兽,心头惶恐,如临大敌,摆起拒马,喝道:“什么人?”
  
  卫凌羽道:“慈悲,慈悲。贫道静虚子,这是贫道的坐骑,不会伤人,诸位无需担心。”
  
  为首的官兵正要接话,忽然边上跑过一名军士,对他耳语几句。他当即面色微变,遣退那军士,向卫凌羽一拱手,道:“请问道长俗家可是姓卫?”
  
  卫凌羽不禁好奇,道:“贫道确是姓卫,草字凌羽。将军如何知道?”
  
  那军官吩咐下属撤走拒马,道:“长公——玉虚宫林道长日前到京,吩咐过卑职,如见着卫道长入京,告知卫道长先到城中清源客栈住下,林道长自会来见。卑职适才一时没能认出卫道长来,多有得罪,卫道长万勿见怪。”
  
  卫凌羽道:“将军言重了。”心想玉清宗系本朝国教,地位崇高,林婉怡为掌教亲传弟子,皇室自然对她礼敬有加。她先到了建康,吩咐停当,自是小事一桩。
  
  当即向那军官问明了清源客栈的位置,引着毛团进城。
  
  建康本为鱼米之乡,自来富庶。十年前“癸丑之难”,周室南渡,经营十载,繁荣更胜从前。街头车水马龙,房屋鳞次栉比,好不气派。
  
  初入城时,路旁居民见到毛团,尽皆骇然失色,但过了一会儿,见毛团并不伤人,且长相可爱,纷纷凑近围观。
  
  到了清源客栈,要了一间上房。心想官兵或已报与林婉怡知晓,只需安心住下,静待她来。
  
  在客栈住了三日。林婉怡或因有事,并未来见。他也不着急,只是住得闷了,外出散步。
  
  到了最繁华的大市街,人来人往,摩肩接踵,左右酒肆茶馆林立,数不尽的风月场所,看不完的烟花柳巷。楼上栏杆,多倚风尘女子,打扮得花枝招展,见人路过,抛眼献媚,扭腰翘臀;门前龟奴喜笑颜开,迎来送往,点头哈腰。金玉其外,败絮其中,看似软红香土,其实乌烟瘴气。
  
  上清道人不拘小节,但不失高洁品行。卫凌羽见不是路,加快脚程,只盼赶紧走过,心头怅然:“怪道我朝不敌燕人!”
  
  逛不多远,瞧见一个喝得醉醺醺的长脸老道,从一间酒肆踉跄走出,竟是马升风。不禁大喜,快步赶上,道:“大哥,一别数月,近来可好?”
  
  马升风见去路被人阻住,正要绕开,忽听他说话,瞪眼细一打量,竟是把弟,酒劲立即醒了六七分,喜道:“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,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!”
  
  卫凌羽道:“小弟也未料到在这里遇上大哥。大哥怎的来这建康了?”
  
  马升风一指边上酒楼,道:“走,进去说话。”拉着他进去,要了楼上雅座,点了盐水鸭、金陵丸子汤、金钱鱼肚等几样建康名菜,要了一壶佳酿,斟满了杯,道:“你可还记得徐承天?”
  
  卫凌羽点了点头,道:“大哥来建康与他有关?”徐承天乃是五虎断刀门门主,刀法十分了得。当日在王屋山三场比斗,此人代表江湖各派出战第二场,在场上处处回护妖女赤练,坐失良机,第一个被淘汰出局。
  
  马升风道:“倒不全是。那日咱们分别后,我本拟回清风观去,不期见着徐承天跟那妖女赤练混在一起。我念他在江湖上有些侠名,算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,打见了那妖女,岔了念头,将堕魔道,因此颇为不忍,好言劝他几句,盼他回头。那徐承天不识好心也就罢了,反倒给那妖女一撺掇,两个联合起来,要杀了我,取我内丹。我仗着本体优势,侥幸逃脱,没给他们得逞。”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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