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二章 敌人的敌人 (第2/2页)
关庆元已经死无对证,卢云谏拉他出来倒很聪明。
“这样啊……”萧惟饶有兴致地拈起酒杯,“卢相心胸坦荡,本王可以把合州的卷宗事无巨细地抄给你,你我君臣二人同心协力,共除大俞蠹虫。卢相觉得本王的诚意够了吗?”
卢云谏上下打量着萧惟,说是合作,萧惟其实什么都没付出,还特地点明君臣提醒他不要忘记身份。不过现在寻找《仕林录》要紧,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。卢云谏笑着举杯,与萧惟手中的杯子轻轻一碰。
“殿下高义。”
萧惟哈哈大笑,与卢云谏对饮一杯酒,算是结为同盟。
正事谈完,两人在一片莺啼燕语中开开心心地用了膳,从萧惟小时候的趣事聊到如今不得相见的萧婺,席上的气氛热闹非凡。
万春楼内吹弹歌舞,一墙之外的街巷上却显得萧瑟许多。
谢无猗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公主府出来,只觉头痛欲裂,就连天幕中的簇簇光点都带了重影。
皇室婚仪可真是麻烦啊……谢无猗长出一口气,刚准备打道回府,忽见一个身披深紫色斗篷,头戴银色面具的年轻人静静伫立在街角。跳动的星光落了满身,更勾勒出他清冷疏离的轮廓。
星望尘性格孤僻,自天武十五年成为司巫起,他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。谢无猗左看右看,想了想便笑着迎上去,“司巫是在等我吗?”
“星辰有变,特来寻巫女。”星望尘点点头,算作打招呼,“不知巫女是否愿意去在下的鸾星阁坐坐?”
鸾星阁是昭堇台的后堂,是历任司巫的住所。毕竟在大俞,巫女不常有,司巫的位置却从未空缺。
星望尘已经开了口,谢无猗也无法拒绝,她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,“司巫先行。”
两人并肩走到昭堇台,星望尘直接带谢无猗来到鸾星阁的小院。院中设着一方清池,池边塑有假山水车,在水车的牵引下,这里一年四季都能听到淙淙的流水声。
哗——
一尾金鳞自水中跃起,吐出一个透明的泡泡。水面漾开圈圈涟漪,托起数十条金红鲤鱼。
鱼儿见到星望尘,立刻朝这边围拢过来,宛如一朵绽放在水下的繁复娇艳的牡丹花。星望尘负手凝视这群游鱼,沉默不语。
谢无猗不明白他把自己约到这里的意图,于是侧头去看星望尘。在银色面具的遮蔽下,他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,那道光划过他光洁的下颌倒映在水中,愈发显得诡秘。
这是谢无猗第三次和星望尘打交道,不知为什么,她还是觉得他眼熟,似乎真的在哪里见过。
“司巫只是带我来看鱼吗?”
星望尘淡淡一笑,“红尘俗世纷纷扰扰,连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工夫都没有,巫女和殿下这根弦绷得太紧了。”
他展袖一扬,谢无猗的呼吸也随之起伏。
紧跟着星望尘的动作,水车上浮起连绵不绝的雨雾,在二十四根木辐条的带动下恍若薄透的云影。而在细如牛毛的雨丝间,一弯霓虹若隐若现,悬停在清澈的水面上。
“如何?”星望尘看向谢无猗,“巫女明知彩虹是虚假的幻影,还是会被它震撼,对不对?”
谢无猗弯了弯嘴角,星望尘以霓虹作比,原来也是为曹若水的事来的。
满朝文武都会怀疑《仕林录》是否真的存在,但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去搏,故而他们都会做出同一个选择。
谢无猗回视星望尘,“司巫超然世外,似乎不该过问俗事啊。”
星望尘朗声笑了,“司巫本是人间之职,既是人间官吏,过问俗事有何不可?”他凑近谢无猗的脸,轻轻柔柔地道,“反倒是巫女,身为巫堇与我等凡人的连结,在朝局中纠缠得过深了。”
谢无猗黑漆漆的瞳眸就像一潭死水,并无半分可以窥伺的裂痕。星望尘见她不愿多说一个字,便又挥了挥手。
须臾之间,水车上的雨雾消失不见。
“巫女,看好了。”
星望尘蓦地屈指入水,看也不看便捏住一条浑身是伤的鲤鱼。小鱼奋力挣扎,水下的平静被骤然摧毁,鱼群受到惊扰,四散逃窜开来。小鱼在五指的桎梏中左右扭动,星望尘眼睁睁看着池中水花飞溅,神情没有半点波澜。
水波急涌,几缕血丝缠绕在星望尘的指尖,那条小鱼双眼鼓起,竟被他掐得只剩一口气了。
谢无猗心念转动,两手抱在肘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,“好歹是一条生命,司巫向来悲悯,怎能轻易夺它性命呢?”
星望尘挑起眼尾,露出森冷的笑意,“这条鱼生来霸道,在鱼群中横行惯了,这才被咬得一身伤。可没了它,其他的鱼也容易翻白。巫女说说它到底该不该死呢?”
谢无猗直直看入星望尘的眼睛,他意有所指,曹若水就是那条令满朝忌惮痛恨的“害群之鱼”。不过那又如何?曹若水不是鱼,他敢操纵百官扰乱朝纲,十个头都不够砍的。
只是司巫大人为什么也要与萧惟作对呢?
星望尘从谢无猗淡漠的双眸中看见自己的影子,忽然笑了出来,“当然,在下觉得巫女做得对,池中有活水的确更重要。”
说着,星望尘放开手中苟延残喘的鱼,从袖口中摸出一点鱼食甩进清池。小鱼重获生机,歪歪扭扭地游走了,再也不肯现身。
掌心的血迹在星光和池水的交相辉映下,化身剔透的红玉。星望尘笑眼弯弯,俯下身去摸谢无猗的脸。
眼前这只瘦削的手和记忆里纪离珠油腻的胖手重叠在一起,分明是两个人,却让谢无猗感到了相同的恶心。她的神色陡然凌厉,抬手制住星望尘的皓腕。
“司巫请自重。”